生活点滴 · 2014年 12月 7日

千里走单骑

12月4日, 早上有点堵车, 我送老婆再到公司已经快9点了. 刚坐下打开电脑, 手机就响了. 是老婆打来的, 带着哭腔. — 我姥爷去世了. 我没有来得及悲伤, 只顾安慰她. 对于这个消息我是有准备的. 姥爷享年82岁, 生前身体非常棒, 前年还骑自行车几十里去帮亲戚晒花生. 13年春节时还给我讲分子质子量子(姥爷是物理老师). 甚至就在一个月前, 还骑着电动三轮车带着姥姥去买了个新床. 似乎通常都是这样, 从来没有去过医院的老人, 在突然病倒后一检查浑身都是病, 像一座桥訇然倒下. 快的如此不真实.

老婆有孕在身, 不能长途颠簸, 我决定自己回去. 我的驾照不满一年, 是不可以独自跑高速的, 但考虑到已有三万公里的经验, 和多次长途经历, 只能努力说服他们放心. 我到老婆单位拿了钱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 吃了两个包子就上路了. 单程约750公里, 由于走的时候12点多, 我估算到家也要晚上8点了. 老婆怕我犯困, 特意给我拿了两罐热咖啡和一堆零食. 不过我着急赶路, 全程都是压着限速在跑, 只有在加油和上厕所的时候才进服务器休息十分钟. 平日里高速上车也不是很多, 就是下午的阳光非常刺眼, 尤其是高大行道树的影子投射在路上, 闪的眼疼.

我并非不难过, 却无法表现出悲伤. 姥爷入院后, 和母亲的每次通话, 她都透露出更多的无奈. 她是医生, 知道那些纸上的数字都意味着什么.
到家门口, 母亲出门迎我, 几乎一年没有见面, 我远远的看到她,摇下车窗喊了一声:“妈”。不待我下来,她隔着车窗与我抱头哽咽,那分明是一种隐忍的痛苦
本来当晚母亲是应该守在灵堂的,因我回家,她才得以在家候着。和母亲总有说不完的话,这一年为了药店的认证她已经殚精竭虑,近期为了姥爷更是精疲力尽,所以母亲明显憔悴了许多。次日早晨,母亲说她许久没有像昨晚那样睡的沉沉的,我也是睡的很沉,一夜无梦。

妹妹五点半就上学去了,和我当初一样,农村的初中没有什么素质教育的说法,为了能考个好成绩,像南京市那样八点才上课是断然不行的。她虽然成绩一般,上学倒是比较自觉。

家乡还是要冷一些,早晨的气温只有零下四五度。北方的冬天干燥而冷清,几乎看不到一丝绿色,光秃秃的树,灰溜溜的地,到处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让人不自觉的哆嗦。因为南水北调中线经过我家附近,县城很多污染严重的工业都被搬迁到更远的地方。结果就是家乡的蓝天似乎多了起来,虽然地上还是那样脏兮兮的。县城里面变化很大,曾经熟悉的工厂商店和小巷几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商品房和宽阔的马路。我需要很努力才能把记忆中的坐标和眼前的景象匹配上。

“前面那是啥山?韭山么?” 我问母亲。“是啊!” “为什么现在感觉这么低!!” 我记忆中的韭山好歹也是一座常年萦绕在云雾中的山峰,如今看来就是一个小土丘。“你长大了当然觉得它小,等你开飞机经过这里,还没看清楚就过去了” 母亲笑道。小时候无数次爬过的辉县名山,就这样矮矮的在面前。梅溪十字转盘的李时珍像,更是完全没有了印象中那么宏伟。倒是城内的道路一如既往的混乱拥堵,路边商店的门头依然残破不堪。

由于姥爷的老家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商品房。固执的姥爷家被拆迁后不肯搬入带电梯暖气的楼房,自己在城边的村子里买了一套带院子的宅子。上下两层带院子,住两位老人未免过于空旷了。而且没有集中供暖,舒适自然比不上社区。我小心翼翼的在狭窄的道路上穿行,姥爷住的村子是典型新农村的模样:整齐的两层小楼大铁门沿着一条条街道排列,每家的地基都高出道路几十公分,每家门口都是一个小斜坡连接街道,有的甚至会按照就习俗在门口摆两个石狮子或者石墩什么的,这让原本不宽裕的街道开起车来更加麻烦。由于街道狭窄几乎无法会车,穿过村子的街道约定俗成了单行道。临大马路的两个口一个进一个出,无论家离哪个口近,开车的话都要绕村子一周。我猜这个小村子也经历过了无数次让人崩溃的堵车。农村的房子大多没有设计车库或者车位,大概老百姓当初没想到这么快家家户户都能买上车。农村的房子很高,简单的家具在硕大的房间里显得分外空旷。姥姥似乎比以前更加矮小,在治疗了青光眼后视力也恢复了。看到我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嘘寒问暖。我本想表达一些悲戚,但是看着姥姥淡然的神态,也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姥姥表示人到了这个年纪,对生死看得很开了,都是早晚的事情没什么值得难过的,教我们不要担心她。见过姥姥,我便得去拜姥爷了。

村舍交错的梅溪村已经变成了一个现代化社区,传统的村庄早已不复存在,但是村庄的传统依然保留着。与城市里一般的小区不同,梅溪馨居小区在四周高楼环绕的小区广场上有一个小礼堂。像一个教室那么大,正面和侧面是没有墙的,里面正好可以摆下一个灵堂。农村丧事摆灵堂摆花圈亲友吊孝已经孝子孝女堂内谢客的习惯得以在此延续。传统丧事所讲究的就是要给人看,让邻居街坊看看子女们如何悲恸排场如何大,哪怕生前做的再好,如果最后在众目睽睽下不哭的死去活来,定会被人说闲话的。这种传统需求,在讲究肃穆庄严的西方风格的城市殡仪馆是完全不能满足的。
—–后记—–
去:2014年12月4日 – 回:2014年12月8日
这篇在我的草稿箱里躺了一年,总是想抽时间完成可是一拖再拖忙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这期间甚至我的姥姥也去世了。于是我决定就把这半篇文章发出来罢了,在春节到来之前。